拉胡琴的老人
錄入時間:2010-7-23 來 源:中國古曲網(wǎng) [音樂考級]
那年,我在京東一所大學(xué)中文系作家班讀書。那時,田師傅在學(xué)校后勤處當(dāng)臨時工,具體負(fù)責(zé)清掃中文系教學(xué)樓衛(wèi)生和定時開關(guān)中文樓大門。
那天是星期六,中文系請來著名作家做了兩堂講座,我做了一些筆記,想用晚上時間把它整理出來。學(xué)生宿舍到夜里十點半就統(tǒng)一熄燈,不方便。我便決定留在教室,開夜車把它弄完。于是,我去找值班的師傅,說我要在教室多呆一段時間。為了不打擾他休息,我讓他把鎖給我,以便下樓的時候,幫他鎖上樓門。他想了想說:“不用,還是我等你吧!”還說,他在一樓過廳拉胡琴,啥時候走,喊他一聲就行了。我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太耽誤您了。我還是走吧!彼麉s客氣道:“歲數(shù)大了,睡覺少。安心學(xué)你的吧!”
等我整理完筆記,已過了午夜,一走出教室,還沒下樓梯,便聽到了一樓傳上來的悠揚(yáng)的琴聲。到了一樓,果然見到老師傅正坐在椅子上,搖著身子,擺著頭,眼睛半睜半閉地拉著胡琴。我連喊了幾聲“師傅”,他才從那如醉如癡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忙著松了琴弦,合上弓,沖我點點頭。只見他滿面淚痕……
我心說,這老頭兒真夠投入的,笑道:“啥曲子讓您這么動感情?”他像是回過勁兒來,不好意思地抹著臉上的淚,做出笑臉道:“《鐵弓緣》……瞎拉著玩!”我伸出大拇指笑著夸道:“虧你拉著一手好琴!要是在有個青衣、花旦什么的準(zhǔn)能演一臺好戲!”見我說起了戲,他又興奮起來,脫口道:“有哇!有!在我們村就有一個……”話一出口,便紅了臉,支支吾吾起來。見他這樣尷尬,我也不好再問,道完謝,便回宿舍睡覺去了。
自從和老師傅打過交道之后,白天在食堂打飯、水房打水時,偶爾見了面,我們都要點點頭打打招呼。有時也嘮嗑。我這才知道:老師傅姓田,廊坊香河人。老伴兒去世多年。有兩個兒子都成家另過了。是由學(xué)校后勤處一位老鄉(xiāng)介紹來當(dāng)臨時工的。剛來不到兩個月。
時間長了,我才發(fā)現(xiàn)田師傅特別鐘愛那把胡琴。閑暇的時候,總愛找個僻靜的地方,或在教學(xué)樓前的花園過廊里,或在生物系試驗田的壟溝旁,痛痛快快地拉上幾段。拉胡琴幾乎成了他業(yè)余生活的全部內(nèi)容。盡管每次拉的曲目不一樣,但每次他必拉的淚流滿面……那悠揚(yáng)的琴聲中似乎透出一種難言的悲哀。
田師傅家離學(xué)校不算遠(yuǎn),乘班車一個多鐘頭就到了,可他除了偶爾拿些換洗的衣服回去一次外,平?偸谴粼趯W(xué)校里。有一次嘮嗑,我問他為什么老不回家。他只是說,孩子們都成家了,用不著他再操心。見我不解,又說:“年輕人有自個的想法,有些事我們說不到一塊兒。一見面就吵,還不如不回去!闭f這些話時,他顯得很沉重。
看來,田師傅和他兩個兒子之間必有隔閡。這隔閡還不好溝通呢?我想!
轉(zhuǎn)眼就畢業(yè)了。離校那天,我去給田師傅告別,順便把自己不便帶走的馬扎、暖壺之類的日用品留給他用。他欣然收下。大概是為表示不白要我的“東西”,或是我們之間的“交情”,在中午的時候,他特意從食堂打了一份涼拌藕片、一份豬耳絲、一份尖椒炒肉、四個饅頭,還從小賣鋪買來一瓶“京都二鍋頭”。執(zhí)意為我餞行。
于是,我便在他宿舍里坐下,與他對飲話別。酒過三巡,我們之間話就多起來。我說:“我不愿意帶著疑問離開學(xué)校!彼麊柺裁匆蓡。我說:“您拉胡琴就拉唄,為啥老哭?”他老半天不說話,直到和我又碰了一杯,喝了。把杯子一蹾,便和我說了……
原來,他們那里有個中老年人自發(fā)組織起來的戲班子。他和一個唱旦角的大娘,經(jīng)常搭檔,配合相當(dāng)默契,叫好最多的就是《鐵弓緣》。那大娘獨(dú)身一人,唯一的女兒在城里。時間長了,田師傅和大娘有了感情,可他兩個兒子不同意,還到大娘家鬧了幾回。他和大娘只好不再來往。大娘一氣之下,去女兒家住去了。他在家里呆著心里難受,本想出來找個事做可以散散心。可人出來了,心卻放不下她。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田師傅邊說邊喝。我邊聽邊勸。他終于說完了,線兒提一般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要去拿胡琴,說再為我拉上一曲,算是為我送行。我見他這回還沒拉琴呢,人卻早已哭得不成樣兒了,便沒讓他拉。
畢業(yè)后,我再也沒見過田師傅的面,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