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歌這樣評價趙季平:先生所經營者,乃是一個世界。世界既大,世界既小,故不能說;有時世界為真,有時世界為幻,故不可說;這世界既是心靈的交通,故不必說。所剩唯有一句——
請君為我傾耳聽
——訪新任中國音協(xié)主席趙季平
陳凱歌的評論有些玄妙,我們很難想象趙季平的全部世界。我們所能感受的是——他的音樂真真切切讓我們激動了、顫抖了、感動了!也許我們很難說清生命究竟是什么,但當有人用一種旋律激蕩起你的心靈漣漪,生命的美妙也就在其中了。
于是當30只嗩吶、4支笙和一座中國大箭鼓一起伴響那句“唉——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哇”,我們的生命感到淋漓而痛快;當《霸王別姬》用京胡和簫奏揉出了百轉千回,我們感受著一個時代的悲涼而黯然落淚;當劉歡用豪邁的聲線唱響“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我們的生命也因它的豪邁而平添了勇氣。
這就是趙季平的音樂,在律動中點化出生命的璀璨,用傳統(tǒng)的元素奏出先鋒的聲音。在張藝謀眼中,趙季平是20世紀80到90年代中國電影音樂的里程碑和巨匠。對于我們普通的大多數(shù),因為有了趙季平和他的音樂我們才感受到生命如歌!
采訪趙季平,在2009年白天最短的冬至,在這之前他剛剛當選新一屆音協(xié)主席,成為陜西走出的首位中國音協(xié)主席。走在音樂學院的校園中,空氣因為寒冷而顯得凝滯,但學校從四方八角滲出的各種樂聲,給這凝滯灑上了靈動。趙季平就那么簡單地出現(xiàn)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就這樣開始了一段與中國音樂傳奇的樸素對話。
父親是我心目中的高山
出生在古城的趙季平祖籍是河北人,他從小就出生在一個藝術的世家,他的父親趙望云老先生是陜西長安畫派的奠基人,是與齊白石、徐悲鴻、石魯?shù)三R名的國畫大家,同時也酷愛戲曲藝術,對秦腔、豫劇、京劇十分愛好,拉得一手好京胡。從小的耳濡目染使趙季平的音樂創(chuàng)作中有種詩畫天成的優(yōu)美意境。也正因為這樣,成名之后的趙季平對父親始終有著一種特殊的懷念。他說:“父親是我心目中的高山。
”
記者:父親對您的創(chuàng)作和人生有什么影響?
趙季平:我是我父親的藝術觀和藝術道路在音樂方面的延續(xù)。1970年,我在西安音樂學院畢業(yè)后被分到戲曲研究院。當時還在文革期間,父親還在下放。我到父親被下方的地方找他,告訴他分的不好被分到戲劇團體。父親卻說,戲劇團體很好,你在音樂學院學到了很多音樂的專業(yè)知識,但是對傳統(tǒng)了解的太少,你要到民族音樂中去,要好好的去學習。要把中國傳統(tǒng)的東西學好這樣才會有出息。后來證明父親是對的。我在戲曲研究院待了21年,在戲窩子待了那么長時間對我的影響非常大。因為我了解了傳統(tǒng)音樂,就了解了音樂的母語。
記者:父親的書畫事業(yè)與你的音樂有什么關聯(lián)嗎?
趙季平:我是小時候就在父親的畫案旁邊度過了我的童年。我看他的那些作品,我老覺得這畫面中間有音樂,老感覺到這個畫面中間有一種節(jié)奏。有和聲也有配器,有旋律的變化。這種從小對于畫面的感覺可能影響到我以后對于影視畫面的一種悟性。父親很多作品都是反映老百姓的,他從來就沒有脫離這塊土地。這種藝術觀,應該說流淌在我的心里。我也是按照這樣的思維去創(chuàng)作的。我父親倡導反映現(xiàn)實生活,我在創(chuàng)作中也是這樣實踐的。
黃土的魂,世界的歌
1984年,西部電影《黃土地》在向人們展示一種高原人民人性中質樸渾厚的性格魅力時,影片中電影音樂的創(chuàng)作也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了黃土地上的一種蒼涼與大氣。有人說他傳統(tǒng),因為他的音樂中充溢著中國的元素,也有人說他是絕對的先鋒,因為當時那些帶著土味兒的作品在業(yè)界眼里“非常離經叛道”。但無論如何,趙季平的音樂撞開了我們的心靈,讓我們感到生命的酣暢,對于音樂這就足夠了。
記者:您創(chuàng)作最大的特點是什么?
趙季平:我始終主張,創(chuàng)作要有自己的根,要用自己的母語和母語的思維去創(chuàng)作。但并不是說將傳統(tǒng)的東西拿出來就可以,而要賦予時代感,也就是要繼承和創(chuàng)新。只有這樣我們的藝術才有生命力,才會被時代所接納。比方說《紅高粱》,在當時來說是一部離經叛道的作品,具有開創(chuàng)性,在視覺和聽覺上都很有沖擊力,在風格上既是先鋒派的又是非常民族的。比如“我爺爺”和九兒“野合”那一個場景,在配樂上使用的是音塊來模擬人生的吶喊,很有沖擊力,當時沒有人這么用過!鞍Α妹媚愦竽懙赝白咄邸眲t是用了30支嗩吶、4支笙和一座中國大箭鼓一起奏鳴,就是要那種生命的吶喊得痛快淋漓。這中間,我在行腔中采用了山東地方戲曲的柳腔和茂腔,還加上了秦腔花腔的唱法,曲調也運用了打夯歌的素材!毒粕袂穭t吸收了河南豫劇和民歌《抬花轎》的元素,加上嗩吶等配樂,表現(xiàn)男性的陽剛之氣和不倒的精神。
記者:有人說您是天才的藝術家,也有人說您因為勤奮才成就今天的事業(yè)。您認為自己是什么樣的?
趙季平:我更同意后者。我很執(zhí)著,甚至有點一根筋。我從小愛音樂。我人生的軌跡也一直在這條線上運行。不論外面再熱鬧,我都不會被這些暫時的浮華所吸引,我一直在按照我的道路去走。有人說藝術創(chuàng)作是艱苦的,要耐得住寂寞。我正是在這種寂寞中去實踐創(chuàng)作。
記者:那在你的寂寞的創(chuàng)作中,有沒有動搖過?
趙季平:沒有。音樂學院畢業(yè)后我到戲曲研究院,我?guī)缀跏且粺o所有搞創(chuàng)作。我不僅每天向傳統(tǒng)戲曲學習,下鄉(xiāng)的時候我還每天都在研究交響配器。做了大量的筆記。我始終堅信只要有準備就會有收獲。我從未想過搞音樂有什么用呢?干脆搞別的吧。沒有。我喜歡音樂,我就搞這個。
記者:似乎很多人都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做某件事情。
趙季平:我昨天還在想。我這些年,特備是新世紀以后,我在創(chuàng)作第二交響樂的時候。每天起來,我就很幸福。我很享受這個過程。當我創(chuàng)作出來,取得演出成功,進一步推到兩岸三地,這個過程就很幸福。我倒沒有更追求這個目的。
記者:能講講您日常的工作嗎?
趙季平:我每天8點起來,一起來就進入創(chuàng)作狀態(tài)。這個過程我的手機始終是關的。寫到中午吃飯,再接接電話,然后稍微休息。下午2:30我去學校辦公。下午上完班后,就是休息,不會再寫了。
記者:對故鄉(xiāng)您是怎樣一種感情,它對您的創(chuàng)作有什么影響?
趙季平:對故鄉(xiāng)有一種說不清道不白的依戀。我每次有重大創(chuàng)作,都希望回到西安。在這里我能靜下心來不受干擾,寫起來也非常有感覺。挺奇怪的。
記者:是挺有意思的。有沒有想過是一種什么樣的原因讓西安成為你創(chuàng)作的磁場。
趙季平:這可能是故土難移吧。我曾經有很多機會可以去北京,但是我都放棄了。但是反過來看,我待在西安也待對了。在這里我的創(chuàng)作源源不斷。在這里我的心很平靜。西安的文化氛圍很沉靜,我可以靜下心來思考。我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在北京有人讓我參加什么研討會的,我都不忍心拒絕。在西安就好,大家似乎都很尊重我的創(chuàng)作習慣。比如我們文聯(lián)開黨組會,劉斌部長就會說,趙主席早上搞創(chuàng)作,下午開吧。大家很愛護我的創(chuàng)作氛圍。
記者:如果要為您的創(chuàng)作道路畫一條曲線那是怎樣的?
趙季平:我的創(chuàng)作是和中國改革開放是同步的,應該說是同改革開放的步伐一路走來。隱隱中間,我隨著改革開放的步伐一路往上走。1978年,四人幫倒臺后我就到中央音樂學院。1980年回來后,就開始搞創(chuàng)作。1983年,陳凱歌、張藝謀來找我,就有了《黃土地》、《紅高粱》、《菊豆》、《活著》、《秋菊打官司》、《大紅燈籠高高掛》、《荊軻刺秦王》、《大宅門》還有我的《第一交響樂》、《第二交響樂》。祖國的經濟在不斷向上走,我的音樂創(chuàng)作步伐也是不停往上走。不斷努力創(chuàng)作,一刻不敢懈怠。我很在乎過程,倒并不是很留意結果。我只是用心血來創(chuàng)作,這樣普通百姓才會喜歡。
百年育人
創(chuàng)建中國音樂一流學府
很難想象一位有著驚人創(chuàng)作成就的音樂大師還有更多的精力去經營一所學校,但趙季平做到了。他是西安音樂學院1000多名教師、3000多名學生的大家長。在采訪中不斷有人敲門進來請示工作,而趙季平總以一種平和之風耐心答復。看得出,對這所培育了他的學校,他似乎要用更多熱情和精力去回報。
記者:作為音樂學院的校長,您會將這所學校帶到怎樣的高度?
趙季平:首先要加強音樂學院的學術,進而提升它的地位。我知道學術建設不是一天兩天,一揮而就的。但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利用我的人脈關系,用我的位置,為學校贏得更多的機會。
記者:您會偏心?
趙季平:這是肯定的。為學校贏得機遇,也就是為陜西贏得機遇。
記者:音樂學院有您真是一種幸福!
趙季平:這也是一種歷史的機遇讓我能具體的去做一些事情。學校有近期的規(guī)劃,也有長期的規(guī)劃。但都是建立在腳踏實地的基礎上的。我們要去掉那些浮華的東西,要一步一個腳印的去建設。教書育人要扎扎實實的,來不得半點虛假。
記者:扎實、腳踏實地似乎是您做許多事情的準則。
趙季平:是的。我們現(xiàn)在學校的領導班子就是要本著這個原則將校風扭轉過來。讓學校真真正正成為一種有學術含量的、讓人們向往的音樂學府。一個大家都喜歡來的學校,就是一個好學校。這樣的發(fā)展是一種積淀式的發(fā)展。例如我們西北音樂研究中心建立后,就搞了許多大型的活動,還出版了很多專業(yè)書籍,這些都是一種積淀。我希望我們每做一件事情,都是有學術內涵的,有研究價值的,經得起時間考驗的。
記者:您對音樂學院最終的定位是什么?
趙季平:我們的目標是建設中國一流的音樂學府。
眾望所歸
終成中國音樂“掌門人”
12月15日上午,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會議中心隆重開幕。本次會議是黨的十七大和第八次文代會以來中國音樂界的一次重要會議。在換屆選舉中,趙季平以高票當選為新一屆中國音協(xié)主席。黃土地上終于走出音樂界的領軍人物。作為音協(xié)主席的趙季平將怎樣扛起這面大旗?
記者:擔任音樂家協(xié)會主席的職務后,您在工作上有什么想法?
趙季平:是一種延續(xù)性的工作,具體我們還沒有開會。要和黨組書記徐沛東進行研究。六屆黨組和七屆黨組基本沒有什么變化,所以要在六屆黨組工作基礎上進行推進,不會有大的變化。我自己更關注明年在江西和延安老區(qū)的采風工作,要推出一些更有分量的聲樂作品。同時也要把一些基層的優(yōu)秀的交響樂作品推上去,讓他們在更高一級的舞臺上去展演。
記者:現(xiàn)在有沒有一些具體的作品?
趙季平:比方說為四川5·12大地震創(chuàng)作的作品,那非常有意義。
記者:對陜西的文化您有什么建議。
趙季平:有人說陜西是文化資源大省,也有人說陜西是文化強省。但說一千道一萬還得真抓實干。多出一些有品質的作品,在這個基礎上再出一些各行業(yè)的領軍人物,這樣影響就大了。現(xiàn)在省委、省政府都在努力?雌饋韯蓊^是不錯的。我們要解放生產力,解放生產力的標準就是要出產品,這是需要腳踏實地的努力的。
(本報記者 沙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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